谷雨前后的每天下午，茶樹枝條上所有的嫩芽跟著父母回家后，就被母親迅速攤放于偌大的幾塊圓簸箕上，待那些仙草散盡悶熱氣。涼快好了，母親又馬不停蹄地開始選茶、炒茶……

了解綠茶制作的人都知道，茶葉是個時辰草，過時不炒真變草。所以，鮮葉摘回家，母親都是掐著鐘點精心制作它們，不敢馬虎。而其中的重頭戲就數炒茶、烘茶了。

炒茶全靠一副手掌。雖然母親十指尖尖，但她炒起茶來卻堅硬如鐵，茶葉在她手中也是輕若浮萍。母親說，她的鐵砂掌是在當年集體炒茶練就出來的。那時候，生產小隊有幾十畝茶園，谷雨前后，每天做的幾十斤干茶都是手炒出來。最多的時候，十幾口大鍋一字排開，每人要管三四口鍋，而女勞動力中僅有母親和劉嬸參與炒茶。由于當時沒有電動控制，全憑經驗判斷，溫隨茶變，每口鐵鍋殺青程度不一樣，就需要走馬燈似的輪番測鍋溫來掌握手中火候的大小。

我七八歲的時候，非常幸運地參與了家里采茶、制茶等。制茶，其實就是給母親打下手，主要任務是燒鍋、端簸箕。記得有一次，看到母親用雙手若無其事地在燒紅的鐵鍋中炒茶、翻茶，我好奇把右手的中指伸進鍋邊，“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后來，母親告訴我，鐵鍋殺青的溫度一般都高達二百八九十攝氏度，手指哪能碰啊。仔細端詳母親炒茶，發現她每一次手掌朝下都在鍋底輕輕劃過，一股濃烈的香氣便從鐵鍋里“嗞嗞嗞”飄散出來。然而，雖然手掌和鍋底間隔著大量茶青，但葉上冒出滾燙的水蒸氣，還是很容易燙手。盡管母親掌握一定技巧，但裸露的手臂一不留意就與鍋底或鍋邊親密接觸，一燙就是一個泡。

接下來的烘茶，燙傷的風險要小得多。早些年，家鄉人都是用炭火烘茶，即將殺青完畢的茶均勻倒入一個架在大火盆之上的圓簸箕里（此圓箕是用細鐵絲兜底），一人坐在旁邊不停地翻動。由于這道工序也直接關系到茶葉成品的質量，翻茶、抖茶必須干凈利索，父親便成為家里烘茶的靈魂人物。父親烘起茶來，眼疾手快，烘干的茶葉里不僅沒有一片焦葉，而且在翻動的間隙他還及時將極少量次品剔去，做到這些也是需要功夫的。

現在的山村老家，大部分都是機器炒茶、烘茶。而年過七旬的父母卻堅持著手工制茶。我想父母的手工茶之所以香氣醇和濃厚，可能與炭的清香、手的芳香和父母的默契有關。

（趙柒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