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尋“蟲”

通濟湖，錢塘江支流浦陽江上游的一個大水庫，浦江縣最大的飲用水源保護地，它直接向國際商貿城義烏市提供飲用水源。

2020年12月22日，5平方公里的湖面，碧波蕩漾，在冬日的陽光下閃爍著點點銀光。

浙江省環境科技有限公司高級工程師、省治水專家李欲如乘坐快艇到湖中心，與幾位同行的調查員進行一項特殊的工作——找蟲子。

李欲如尋找的目標，就是EPT昆蟲。

EPT昆蟲是蜉蝣、石蠅和石蛾三類水生昆蟲的統稱（EPT縮寫名稱取自三者所屬目級的拉丁學名），又被譽為水質指標生物“三巨頭”。這些昆蟲的幼體生活在清澈潔凈的水流中，遇到水污染便無法存活，因而特別適合作為水質監測與評價的對象。水里“蟲子”越多，說明水質越好。

李欲如用采水器分別在湖底、湖中、湖面取樣，然后用孔徑非常小的浮游生物網進行過濾，再加入藥劑搖勻保存，最后分批存入一個個標本瓶。半小時后，水樣提取全部完成。

“奇怪了，怎么一只昆蟲都沒見到？”筆者有些費解。

“這個呀，要用實驗室的顯微鏡才能觀察到。”李欲如笑著解釋說，“比如蜉蝣，成蟲僅有一天或數天的生命，交配后就落入水中飄然而逝，所以我們要找的是EPT昆蟲的蟲卵，肉眼是看不到的。”

說起這次檢測，還與半年前的一次調查有關。

2020年7月，浦江縣啟動了一項浦陽江水生生物多樣性調查，受托方正是浙江省環境科技有限公司。

“我們上次檢測有意外收獲。”李欲如說，他們在檢測中發現了四節蜉、扁蜉、微動蜉、高翔蜉和短脈石紋蛾。

杭州師范大學生命與環境科學學院博士李文兵解釋，這些昆蟲都屬于EPT昆蟲，具有很低的耐污值，只在水質清潔的水域出現。

“牛奶河”的嬗變

其實，這些蟲子的出現可是近幾年才有的新鮮事——

浦陽江是浦江的母親河，從西部邊陲的天靈巖發源，聯村帶鄉，穿城而過，經諸暨、蕭山注入錢塘江。

曾經，受水晶加工業影響，蕩漾碧波被廢水吞噬，全縣出現了數百條“牛奶河”“垃圾河”和“黑臭河”，生態環境質量公眾滿意度連續6年全省倒數第一，下游的諸暨、蕭山年年向浙江省政府告狀。

面對一條條黑臭河，面對房前屋后遍布的垃圾，特別是當賺來的錢不足以解決身上的疾病、不足以修復受污染的環境，浦江人從黨政機關到城鄉百姓，開始痛定思痛地發問：縱使擁有了大把大把的錢，又有什么意義！？

一番靈魂拷問后，當地人們最終還是認識到“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以對未來負責、對子孫后代負責的精神積極行動起來，以壯士斷腕、雷厲風行的決心和勇氣，投身對水環境的全方位保衛戰。

從2014年開始，短短3年時間，浦江一個小小的縣，就關停大大小小的水晶加工企業（戶）2.1萬多家，關停重污染企業18家，搗毀有污染的生產加工點近300處，關停大大小小的養殖場200多家，拆除違法違建建筑100多萬平方米；投資幾十個億，清理整治河道，建設通濟湖、翠湖、三江口等幾十個人工濕地，建設壺源江、浦陽江生態廊道；通過城鎮污水截污納管、工業污染防治、農業面源控制、農村生活污水治理等諸多整治行動，使母親河浦陽江區域水生態環境徹底改善。

依靠這些行動，浦江連續6年榮獲全省治水“大禹鼎”，獲得全國十佳生態休閑旅游城市，全國首批農村生活垃圾分類和資源化利用示范縣……

浦陽江還被評為國家級水利風景區，榮獲聯合國環境署頒發的“地球衛士獎”，“五水共治”工作群眾滿意度位列全省第一……

如果說這些榮譽承載了浦江打贏生態保衛戰的艱辛和成就的話，另外的一些榮譽則是“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的具體樣板——

“茜溪—上河”夜經濟帶是浙江省十二條旅游推介精品線之一。它位于浦江縣西北部，全線由新光、前明、上河3個網紅村貫穿始終，融合了青創、達人、故居、鄉宿、古橋、廊道等元素，是集創意、美食、駐唱、懷舊、競技、游學于一體的夜游勝地。

僅2019年，“茜溪—上河”夜游帶總收入就達4450萬元。

去年7月以來，上河村“雙月奇觀”“多彩魚鱗壩”階梯瀑布的網紅夜游景點引來了大量游客觀賞，每天平均游客量達8000余人次，高峰時游客近2萬人次。每逢周末，26家民宿、280張床位一床難求。

治水正在進入新階段

如今的浦陽江，藍天碧水、魚游蝦跳；蘆葦蕩漾、白鷺飛翔……

從2016年的初夏開始，男女老幼可以下水游泳，盡情地在浦陽江、壺源江大小河流免費享受大自然的恩賜……從天靈巖流出的一股股清泉，不僅可以滋潤豐安大地，滋養當地人民的身心，更可以送一江清水到下游、到錢塘。

水質有了改善，但維持才是難題。

“這條河流經過主城區，穿過最密集的商業區、工業區，水質是否還能如初？”這不，在這次檢測時，金華市環保局浦江分局副局長張純鋼把疑慮告訴了李欲如。

“當時我們做水生生物多樣性調查時，也考慮到了，同步還對浦陽江中游的三江口斷面和下游的上仙屋斷面進行了取樣，都發現了EPT昆蟲，只是數量不同。這說明整條浦陽江的水質均保持在一定水平。”李欲如說。

“EPT昆蟲只是我們做調查時的意外收獲，其實還有更多指標代表著浦陽江水體的生態環境質量。”李欲如解釋，溶解氧含量是水生生物多樣性不可缺少的條件，浦陽江的溶解氧平均達到了7.3mg/L，非常適合魚類、藻類以及浮游生物等生存。

從pH值、氨氮等理化指標，到以EPT昆蟲為代表的生物指標，浦陽江治水正在進入新的階段。

筆者了解到，這兩年，浙江省生態環境廳確定浦陽江開展河湖生態緩沖帶劃分試點，浦江就將生態修復作為治水中的重點，進一步完善河湖生態系統，增加河流生態環境容量。

“水生生物多樣性調查只是對前期治水成效的一次‘摸底’，未來我們還考慮在浦陽江上建立EPT昆蟲的水域增加監測點位，以便及時了解浦陽江水質和水生態的變化情況。”張純鋼說，“十四五”期間，浦江將把浦陽江生態緩沖帶修復擺在重要位置，恢復生物資源，保護生物多樣性，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近日，浦江縣環保局接到了李欲如的電話，“通過顯微鏡觀察，取樣中的EPT昆蟲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