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龍

一到冬天，起炭爐煮茶便會被我提上日程。

我平常用的炭爐有兩種，一大一小。大爐是日本鑄鐵老爐子，內質是銅胎，大約是百年前的古物，上面搭配煮茶用的茶釜則是我自己設計、用老巖泥燒制，設有幾排小孔，過濾茶渣，非常方便。小炭爐，是早期潮州工夫茶所用的紅泥小火爐，這個老爐子是我去潮州古玩店“淘”回來的，爐高不過四寸、直徑不足五寸，簡約可愛。

小炭爐比較適合燃欖炭或者核桃炭，欖炭緊密耐燒，伴有特殊香味，此時上燒一砂銚，一人或者兩三人時，朱泥壺泡上單叢，相當愜意！

而大爐則適用荔枝炭，炭火也香，在室內也不覺有炭悶味。經常三五好友圍坐在火爐邊，邊煮茶邊烤小紅薯。茶湯滾燙、滋味豐富，邊喝邊舀，甚是方便，煮的茶樣也多：老藏茶、冰獨熟普、冷山生普、太和紅、蒙頂甘露、橄欖炭焙鐵觀音……有時還會加兩顆從3人才能合抱的大古茶樹上摘的茶果，把幾種茶調配在一起煮，美其名曰“雞尾茶”。

“雞尾茶”的調配特別有意思，要考慮每一款茶的不同特性。有的要少放，有的要后加，什么時間放什么茶，也被我慢慢地摸索出來。估計長期這樣煮“雞尾茶”的，只獨我一人了吧。待到茶喝到半酣，渾身也暖洋洋的，九山紅薯便隆重登場了。

烤紅薯一定要選擇細長形的，粗胖圓形的半天都烤不好。細長形的受熱均勻，慢慢翻烤中，外皮變黃變焦，有的還會“滋滋”冒油。此時的室內，充滿炭香、薯香、茶香，就在這種懶洋洋的狀態下把紅薯皮撕掉，一口軟糯香甜的紅薯入口，人瞬間被喚醒，這一配搭堪稱“茶點中的勞斯萊斯”。茶友們也經常拎著紅薯來蹭“雞尾茶”，有的甚至直接網上下單，寄到我茶室中來。

看起來，我這個煮茶方式改變了我們平常固有的沖泡方式，不再是一壺壺地、正襟危坐地泡，而是圍爐茶話、輕松自在，寒冬似乎也變暖了。喝茶，本就應該怎么愉悅怎么來。正如唐代著名茶僧齊己所云，“柳岸晴緣十里來，水邊精舍絕塵埃。煮茶嘗摘興何極，直至殘陽未欲回?！?/p>

偶爾無茶友來，獨一人時，我也會起炭煮茶，邊煮邊看書，書香、茶香、炭香繚繞。煮得過濃時，一口喝去，苦苦的，但甘甜味會迅速出來，讓味蕾充滿愉悅，此時再讀幾頁書，真是悠哉游哉！納蘭性德有詞：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我一直認為，茶最好的功效就是使人心情愉悅，心情愉悅才是身體最好的良藥，喝到一杯好茶，讀到一本好書，與幾位好友相談甚歡，都是令人愉悅和身心健康的。

飲茶也應無定式，不該拘泥一式，不要在意湯濃湯淡，用一種自己最舒服的方式、用適當的茶即可。保溫杯同樣可以燜茶，蓋碗、玻璃杯、紫砂壺，一切都可以用于茶。是泡、是煮、是燜，似乎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在當下的那時那刻?；蚴歉形虿璧摹叭嫳愕玫馈?，或是細品一杯苦澀香甜，又或茶只是一個媒介，我們就茶而歡……

又是一年小雪到，又是一個寒冬，又是我天天煮“雞尾茶”的時候了，此時唐代徐鉉《和蕭郎中小雪日作》最是應景：

征西府里日西斜，獨試新爐自煮茶。

籬菊盡來低覆水，塞鴻飛去遠連霞。

寂寥小雪閑中過，斑駁輕霜鬢上加。

算得流年無奈處，莫將詩句祝蒼華。

（作者系《茶風雅頌》雜志總編、四川大學客座教授）

《 人民政協報 》 （ 2021年11月26日   第 11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