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成年人都有自己的一個朋友圈，或大或小，有的彼此熟悉，有的則可能鮮有交往。我的曾祖父褚輔成（字慧僧）有一個在中國堪稱特殊的朋友圈，不僅包含了中國近現代不同時期、不同政黨派別的著名人物，還包含了外國政府政要……

辛亥先賢

浙江省嘉興市有一座“慧瑾亭”，是在褚輔成（慧僧）和秋瑾兩位辛亥革命先賢名字中各取一個字命名，亭內有他們的雕像，以向他們致敬。

褚輔成是嘉興人，生于同治年間，歿于1948年。他在日本求學期間結識了孫中山先生，并首批加入同盟會。1905年褚輔成被任命為同盟會浙江支部長，奉命回國組織推動浙江的反清革命。

在籌劃武裝起義的過程中，褚輔成的同志秋瑾不幸被清廷抓捕遇害，他與其他戰友掩埋了秋瑾的尸體再上戰場。他們歷經磨難，始終堅持自己的信念，并在陳其美的參與下，最終領導武裝起義取得成功，在杭州建立了浙江省臨時軍政府。“慧瑾亭”就是為了紀念這段歷史而建的。

辛亥革命后，褚輔成當選為首屆國會議員，憲法起草委員會委員，見證了中國歷史第一部國家法律《中華民國臨時約法》的誕生。

風云突變，中國的軍閥們趁民主革命勢力立足未穩，打起趁機擴充自己勢力的主意。孫中山先生呼吁堅決維護國家法統，不能允許趁火打劫式的分割國家。褚輔成堅決響應，不僅自己南下廣州參加護法斗爭，還竭盡自己所能動員更多的國會議員一道參加。

在如此特殊的形勢下，中國成立非常國會，以把對國家的管理納入法制軌道。在非常國會上選舉褚輔成為眾議院副議長，后為代理議長。因此褚輔成的朋友圈里又有了參議院正副議長林森和王正廷與眾議院吳景濂議長，以及諸多參眾兩院同仁。

共產黨人

時間進入20世紀20年代，中國共產黨人昂首邁入中國近現代歷史中，褚輔成的朋友圈中也多了共產黨員，中共最早期黨員里的陳獨秀和邵力子就是褚輔成很好的朋友。

1921年10月，中央局書記陳獨秀自廣州抵滬準備開始主持中共中央日常工作，褚輔成與邵力子一起前往探望。但由于陳獨秀作為“特殊人物”在上海的出現，很快被法巡捕房發現后逮捕了！

被捕后的陳獨秀一口咬定自己并不是陳獨秀，巡捕房暫時倒也沒有證據。可由于褚輔成與邵力子到訪陳宅，即刻被在那里蹲守的坐探逮個正著，也被帶到巡捕房。褚輔成與陳獨秀一見面就直言問道：“仲甫，怎么回事兒？一到你家就被帶到這里了？”結果陳獨秀就無法掩飾了，被正式下獄。

褚輔成在巡捕房核實身份后被很快釋放，隔天褚輔成與孫中山先生委派的時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長張繼便從巡捕房保釋出了陳獨秀。這段歷史故事在建黨百年獻禮片《中流擊水》里也有涉及。從這一時期起，褚輔成在他的孜孜追求中有了新的伙伴，中國共產黨人成了與他志同道合的同路人。

抗戰同仁

全面抗戰爆發后，褚輔成蟬聯國民參政會參政員，在參政會上他又結識了同為參政員的中國共產黨領導人，他們在一起議政參政，對國家的前途分別做著各自的努力。

褚輔成與中國共產黨一樣，堅決主張團結一致，抗戰到底！同時，他身體力行，利用自己的影響力，組織或參加了多個民間抗日組織，為抗日前線募集捐款，提供物質支援。同時不忘始終呼吁國內各派高度團結，一致對外，抗擊日寇。對于褚輔成的奉獻，中共中央、中央軍委和國務院向他追授了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紀念章，給予認可。

抗戰勝利前夕，褚輔成和黃炎培等6位參政員到訪延安，在國共之間積極斡旋，推動兩黨和平談判。中國共產黨對褚輔成等6人來訪高度重視，毛澤東主席等中共領導集體到機場迎接。

會談歷時3天，終于達成《延安會談紀要》，有力推動了國共隨后在重慶的談判。對此段歷史，黃炎培先生留下了由衷的贊嘆：“七十三歲的高齡，為了心頭的責任，褚老先生說：‘走一遭算什么，這老命還得一拼。’”在褚輔成看來，自己年老體弱不算什么，國家的事情比天大，畢竟自己有國民黨元老的身份，只有自己出面才能對老蔣“起作用”，因此他義無反顧。在延安，毛澤東主席看到他抱恙仍然一路顛沛而來，心系國家大事，遂送毛衣一件，讓他添衣御寒，也體現了中國共產黨領袖的情懷。

國民黨人

浙江辛亥革命發動武裝起義時，褚輔成是組織者，蔣介石是敢死隊長。據我大伯回憶，以前家里有張照片，前面是褚輔成與陳其美端坐在八仙桌兩旁，而后面是戎裝配槍的蔣介石在肅立，我大伯笑稱這張照片大概是老蔣很想追回銷毀的，因為顯得蔣委員長太不神氣有失尊嚴吧。

臺北國史館收藏有一封褚輔成發給蔣介石的解密電文稿。當時是馮玉祥指揮部隊從日寇占領下收復了多倫，取得抗戰的第一場勝利，極大鼓舞了國人！而此時馮將軍卻受到來自北平軍方何應欽和南京政府等的不斷施壓，逼馮將軍離開部隊去南京任職。此時褚輔成直接通電蔣介石，呼吁他堅決抗日，及時支持馮將軍，不要學秦檜，迫害救國忠良。同時告誡蔣介石，你的責任重大，你如果一意孤行，那你的處境會很危險的。

電文中褚輔成一直和老蔣稱兄道弟，雖然蔣介石年紀小，但浙江人之間稱兄只是敬稱。有趣的是這份電文呈報件上還有蔣介石的批示，先是“不理”，頗有被“老褚”修理敲打后極度不爽之意。隨后考慮“不理”顯得缺少肚量了，于是提筆改成“不覆”，讀起來語氣顯得緩和不少。

據我父親回憶，抗戰期間在重慶褚輔成趕上七十大壽，那天一大早他就叮囑他的三子褚鳳華留在家里接待來客，而他自己出門避壽去了。抗戰期間褚輔成明確表示過：國難期間不做壽，親朋好友皆已知曉，那來者還會有何人呢？原來正是蔣介石。由于登門拜壽撲空，“委座”留下了一塊親手書寫制作的“賀輔成同志七十壽辰”壽字匾，算作是他的“意思”吧。

褚輔成把這份生日禮物掛在了家里一樓到二樓轉折處樓梯的墻上，并沒有擺在一樓正廳里。他不是故意和蔣介石過不去，只是表示要分清公與私。

韓國友人

1932年4月29日，韓國獨立運動領袖金九策劃了上海“虹口公園爆炸案”，一聲巨響，把在那里慶賀日本天皇生日和“淞滬戰事勝利”的日本侵略軍白川義則大將送上了去西天的路，重創了飛揚跋扈的日本軍隊士氣，也震驚了天皇。為此日本對“真兇”開出高達60萬元的懸賞金，下達了必殺令！韓國臨時政府遂向國民政府求助。此時淞滬戰事剛剛休戰，日軍軍事實力處在明顯的上風，中日并未再宣戰，此時如果政府直接出面庇護日本通緝的天皇要犯，搞不好會送給日本人口實，再掀起戰事，那怎么辦?韓國重要抗日力量的領導求助又不能不管，于是由組織部長陳立夫派人聯系了正在上海的褚輔成，一場涉及中日韓三國的非常營救就此開始，金九主席與韓臨時政府其他部分重要成員轉入嘉興避難，在褚輔成的安排下歷時4年。

我的曾祖父從投身辛亥革命推翻封建王朝，到歷經民國時代的溝溝坎坎，哪怕面對入侵的強敵，始終堅持自己的追求，一生致力于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為建設民主國家出力。因此他的朋友圈可以說是范圍相當之大，各界名人眾多，我也只能提到特殊的這幾位了。現在曾祖父完全可以欣慰了。他在遺囑中“所期愛國之士，至誠團結，共圖國是，永奠邦基”的重托被后人牢記，并在向著這個目標努力邁進！

（作者系褚輔成曾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