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素蘭

去芬蘭，如果要帶回一樣紀念品，請記得帶“姆咪”。

此刻，戴黑色禮帽、持黑色拐杖的姆咪爸爸，系紅色條紋圍裙、拿著手提包的姆咪媽媽和他們的兒子小姆咪就坐在我的書架上，瞪著小眼睛望著我。

它們是我幾年前去芬蘭時帶回來的。

在去芬蘭之前，我讀過托芙·揚松的“姆咪谷”童話系列，對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以及作品中彌漫的孤獨氛圍著迷而好奇。到了芬蘭以后，我才真正理解了姆咪們為什么那么喜歡安靜，那么熱愛陽光，那么愛做夢。

我到達赫爾辛基的時候是6月底7月初，正是北歐的夏天。但即便是夏天，天空中的陽光也并不熾熱。赫爾辛基夏季平均氣溫17℃，早上起來需要穿一件薄外套。公園里、草地上四處可見悠閑地曬太陽、野餐、喝咖啡的人們，他們慵懶地享受著夏天的陽光?？吹剿麄?，我想起了姆咪們，小姆咪每天早晨醒來便會想著陽光，而勇敢的姆咪媽媽帶著小姆咪穿過危險重重的黑森林，只為找到一處充滿陽光、舒適溫暖的地方建造一座房子，好在在冬天來臨的時候爬到里面過冬。

姆咪是芬蘭兒童文學作家托芙·揚松創作的童話形象，他們安靜、友善、敏感、熱愛大自然和陽光，集藝術家、冒險家、哲學家氣質于一身。

姆咪長著河馬一樣的大嘴巴，小眼睛，頭頂上有兩瓣豎立的小耳朵，短腿，長尾巴，胖乎乎的身子，全身白色，他們和一群個性古怪的精靈朋友生活在“姆咪谷”。

托芙·揚松1914年出生在芬蘭赫爾辛基，她的父親是著名的雕塑家，母親是插畫師，她繼承了父母的才華，15歲就考進了藝術學院。她最早一本關于姆咪的童話故事寫于1939年。1953年姆咪畫專欄在當時世界上發行量最大的報紙《倫敦晚報》上連載，隨即風靡世界。托芙1966年獲得世界兒童文學最高獎國際安徒生獎。如今，“姆咪谷”系列故事已被翻譯成30多種語言，暢銷世界各地?！澳愤涔取毕盗泄适逻€被改編成戲劇、歌劇、影視等作品，在廣播電臺和電視臺進行播放。姆咪成了全世界孩子們耳熟能詳的角色。

2020年在多倫多電影節上，托芙·揚松的傳記片《托芙（TOVE）》上演，電影圍繞她的感情生活和創作姆咪的過程展開，看過這部影片的人都會對托芙生命中的愛與孤獨感同身受。

托芙·揚松終身的志向是成為一名在畫廊上得到認可的藝術家，而不是一名兒童文學作家和卡通畫家。姆咪卻從她的童年時代就一直陪伴著她，在她痛苦孤獨的時候，在她渴望溫暖的時候，甚至在她想要惡作劇的時候，這個小小的精靈就自然而然從她的腦海里鉆了出來。

托芙小時候常常在晚上到廚房找吃的東西，她舅舅嚇唬她，說櫥柜下面住著山妖，會在偷吃的小孩的后頸窩吹冷氣。有一次，托芙和弟弟吵架，出于惡作劇，她在廁所的墻上畫了一個“你能想象的世界上最丑的生物”諷刺弟弟，這便是姆咪最早的形象。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赫爾辛基遭到轟炸，托芙的兩個弟弟去了戰場。戰爭讓25歲的托芙抑郁，她覺得畫畫毫無意義，于是她想要寫作,想寫一個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天真無邪的故事，創造一個不被恐懼和仇恨壓垮的世界。世界上第一本關于姆咪的故事《姆咪和大洪水》由此誕生。在這個故事里，小姆咪和姆咪媽媽一起出發去尋找一個有陽光的地方。在經歷了各種冒險之后，他們找到了失蹤的姆咪爸爸，來到了一個陽光燦爛的山谷，和所有的朋友一起住在安全、溫暖的姆咪之家——一座漆成藍色的房子里。

托芙在獲得國際安徒生獎時說，她擔心自己的故事并不適合孩子，因為她只是在對自己講故事。在我看來，恰恰因為托芙是對自己講故事，她把自己內心的恐懼，對生命的思考真誠地表達出來，讓我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善良與殘酷并存，五彩光芒與無法刺破的黑暗并存，危險總是潛伏著，但希望依然存在。面對這些解釋不清的東西，托芙并不試圖解釋，只是和盤托出，這樣的真實和真誠，是對自己和孩子的尊重。

芬蘭人口稀少，森林密布，是有名的森林之國。芬蘭有島嶼約17.9萬個，湖泊約18.8萬個，又被譽為“千湖之國”。在“姆咪谷”系列童話中，姆咪和精靈們就經常在森林里漫游，到小島上探險，時不時會在海岸邊發現空無一人的船只，撿到漂流瓶。

童年時代，每年夏天，托芙一家人就在距赫爾辛基55公里的泊霧島漁民那里租一間海邊小木屋，在島上度假，海邊的景色后來多次被再現到姆咪家族的冒險故事中。

現實生活中，托芙·揚松一直與母親和家人保持著親密的關系。她筆下的人物，雖然各有孤獨的情緒，經常離家漫游，但最后都能匯聚在一起，回到姆咪媽身邊，“只要我們能夠在它（彗星）到來以前回到媽媽身邊，就什么事也不會發生，她知道該怎么辦?！卞缧亲蚕虻厍?，象征著人生的一切災難，但愛的力量能讓大家在一起，戰勝孤獨與迷茫，度過漫漫長夜。

芬蘭的冬季漫長、夏季短暫，寒冷的冬天、厚厚的積雪、漫長的夜晚讓人抑郁，也讓人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力量，重視家的溫暖，因此，當冬天過去，陽光普照的時候，小姆咪發自內心地說：

“噢，做一個姆咪，并且在日出的時候跳跳舞，這有多么好！昨夜的事已經忘掉，六月的一個漫長的日子正展開在眼前?！?/p>

（作者系十一、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著名作家）

《 人民政協報 》 （ 2022年08月06日   第 06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