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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美援朝“活烈士”井玉琢
晚年井玉琢
《誰是最可愛的人》寫道:“假若需要立紀念碑的話,讓我把帶火撲敵及用刺刀和敵拼死在一起的烈士們的名字記下吧。他們的名字是:王金傳、邢玉堂、胡傳九、井玉琢、王文英、熊官全、王金侯、趙錫杰、隋金山、李玉安、丁振岱、張貴生、崔玉亮、李樹國……”
在這份烈士名單中,排在第四位的井玉琢后來被人稱為“活烈士”。他是怎樣成為烈士的?什么時候又成了“活烈士”?他后來生活得怎么樣?
井玉琢成了“烈士”
1950年6月,朝鮮戰爭爆發,戰火迅速燒到了鴨綠江邊。
1950年10月,井玉琢所在部隊入朝參戰。1950年11月30日拂曉,抗美援朝戰爭第二次戰役中最為悲壯、慘烈的“松骨峰阻擊戰”打響了。在《軍史匯編》當中,詳細地記載了當時的戰斗場景,其中對井玉琢還有專門的描述:
8班在戰斗中首當其沖,等敵人進逼至30米左右時,只聽井玉琢喊了一聲“打”,機槍手端起槍左右開弓,打死了20多個敵人,隨后不幸中彈犧牲。井玉琢卷起袖子,端起機槍,牙一咬說:“你嘗嘗我的!”就這樣,他和戰友們擊退敵軍多次進攻。在這煙與火的山岡上,勇士們高喊著口號,一次又一次把敵人打死在陣地前面。這場激戰整整持續了8個小時,雖然子彈全打光了,但戰士們即使身負重傷也要從血泊中跳起來同敵人血戰到底。當班里打得只剩下兩個人時,窮兇極惡的敵人向我軍陣地投下了4顆燃燒彈,井玉琢和戰友帶著從頭到腳無處不躥的火苗,憤怒地向敵人撲去,抱住敵人滾下了山……
在魏巍的報告文學中,井玉琢和其他戰士一起,在與敵人的搏斗當中壯烈犧牲,井玉琢就成了“烈士”了。
怎么回事呢?根據井玉琢后來回憶:當天中午,自己班守衛的陣地上,就只剩下兩個人了,剛打退了一撥敵人后,井玉琢靠著一個小土堆上準備休息一下。這個時候天上突然飛來了一架敵人飛機,從上面投下了4枚燃燒彈,其中一枚正好落在了離井玉琢不遠的地方。烈焰頓時噴射開來,井玉琢就像一個燒火棍子突然被點著了似的,從頭到腳沒一個地方不冒火苗。陣地上沒有水源,旁邊也沒有人能幫自己撲火,被火燒得沒法子的井玉琢,最終只能就地打滾,沖向敵群,滾到了山下,隨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井玉琢醒來的時候,感覺腦袋昏沉沉的,他睜開眼發現腳上的鞋子還在冒煙,想抬手脫鞋,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被燒壞了。正發蒙的時候,一陣風吹過來,臉上有些刺痛,他下意識地一抹,結果擦掉了一張皮……
因為傷勢嚴重,井玉琢被轉送到國內醫院救治。經過了兩年多的治療,井玉琢不但保住了性命,而且能夠自理了。他所在的部隊,因為沒有及時得到井玉琢幸存的消息,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大家都以為他犧牲了。
“那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
井玉琢的傷勢比較嚴重,按照標準屬于二級乙等傷殘,組織上根據規定跟他商量,可以給他安排個清閑的工作,或留在榮軍院里休養。但玉琢卻對組織上的人說,自己文化程度不高,留在城里工作,恐怕完不成國家安排的任務,有負國家;同時自己家里還有老婆孩子和年邁的老娘,要是留在城里享福,家人在鄉下怎么活呢?現在自己已經可以自由走動了,就不應該再依賴政府了,如果真的必須依賴政府的話,等到自己老得實在不能動了,那時候再依賴也不遲。
最終,井玉琢向組織寫了復員申請書。組織上經過研究,同意了他的請求。臨行前,組織上再三交代,如果以后真是過不下去了,就回來找組織解決困難。然而井玉琢回鄉之后,40多年里,卻再也沒有麻煩過一次組織。
因為自己那雙手在戰場上被燒殘了,黑色的手指頭既握不下也伸不開。所以,井玉琢想要拿起鋤頭,就必須先用手絹將手綁在鋤把上。但雙手的疤痕卻隨著干農活時每次用力,表面一條條小口子會漸漸裂開,往往一條壟沒干下來,鮮血就開始斑斑點點地從手絹上滲出來,并玉琢不得不抓把黃土撒在手絹上,然后咬緊牙關繼續干。
那時,過年給孩子們買身新衣服都是件很奢侈的事。一位有文化的鄰居勸他:“你可是人家魏巍寫進書里的人物,你要是到處宣揚一下,肯定不會這么默默無聞。”井玉琢笑了笑,淡然地說道:“那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還提它干什么?國家對我已經很不錯了,比起那些如今埋在土里的戰友,我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就這樣,井玉琢通過自身努力,成了一個自食其力的勞動者。
“烈士”復活
1971年,從部隊復員的石永全到油坊打油,發現給他油的人很特別:1.67米的個頭兒,操著一口濃重的東北話,頭部、臉上都有嚴重的燒傷。當他從手指彎曲、滿臉疤痕的老頭兒手中接過油票,仔細一看,上面那個橢圓形印戳里寫著“井玉琢”3個字,讓石永全頓時一驚。他知道松骨峰戰役,熟悉井玉琢的名字,面前這個傷殘的老人,難道是和烈士重名嗎?心里懷疑的石永全便問井玉琢:
“你去過松骨峰嗎?”
“去過。”
“那你是幾班的?”
“我是8班的。”
“聽說,里面有一個特別勇敢的機槍手?”石永全繼續問道。
“他叫徐才,掛花后就在我懷里咽氣的……”井玉琢嘆了口氣。
聽到這兒,興奮的石永全喊了起來:“井玉琢,你還活著!”
石永全很快給部隊寫了信,報告了自己的驚人發現。隨后部隊派人將老英雄接回了“娘家”,井玉琢被請到各個軍營內作巡回報告,戰士們爭相和他合影,部隊的師長陪他吃飯。
“烈士”井玉琢又活了。
1990年9月,魏巍在北京與井玉琢親切見面,稱贊他“永遠是最可愛的人”。1990年12月28日,《解放軍報》在頭版發表了題為《俺是黨里的人》的長篇通訊,詳細報道了井玉琢的事跡。井玉琢先后被鄉親們推舉為隊長、生產大隊長,還負責管理基建、油坊等工作。昔日的傷殘軍人,不僅沒有依賴政府救濟,反而成了鄉里的能人。他9次被評為縣先進生產者、勞動模范。中共七臺河市委還授予井玉琢“優秀共產黨員”稱號,號召全市人民向他學習。
1996年8月,井玉琢因病離世,享年78歲。這個為國家流過血,終身不愿依賴政府供養、身殘志堅的老兵,走完了他平凡、高尚又充滿傳奇色彩的人生之路。
(本文選摘自《遼寧文史》(總第14期),作者系遼寧省鳳城市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民革鳳城市委會原主委)
編輯:廖昕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