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祥與家人合影

抗戰期間馮玉祥在重慶

泰山上的馮玉祥墓地

1935年4月2日，馮玉祥被國民政府授予陸軍一級上將，并任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同時，他還是國民政府青天白日勛章、美國總統二戰銀質自由勛章、國民政府首批抗戰勝利勛章的獲得者。

1948年7月，馮玉祥在美國報紙上發表《告別留美僑胞書》表示：“這次回國是為了參加新的政治協商會議，籌備召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組織真正民主的聯合政府。”“這是一個真正代表中國人民利益的政治會議，這是中國歷史從舊王朝走向新時代的一個里程碑。”

1948年7月31日，馮玉祥踏上了回國的歸途。

“民主將軍”：與共產黨合作

1910年，馮玉祥被清政府任命為陸軍第20鎮（師）第80標第三營管帶（營長）。宣統三年（1911年）武昌起義爆發后，馮玉祥參與發動灤州起義。

1914年7月，馮玉祥任陸軍第7師第14旅旅長，率部駐守在河南、陜西一帶。9月任陸軍第16混成旅旅長。

1915年，馮玉祥奉令率部入川與護國軍作戰，暗中與蔡鍔聯絡，7月率舊部參加討伐張勛復辟有功。11月，孫中山舉起護法大旗，段祺瑞派馮玉祥所部第16混成旅開往福建，與孫中山麾下的護法軍作戰。馮玉祥深明大義，公開通電全國，主張罷兵息爭，南北議和。

1921年8月，馮玉祥任陸軍第11師師長，率部入陜，從屬直系軍閥。在陜西督軍閻相文自殺之后，接任陜西督軍，并以此地盤擴充兵力，在蘇聯的大力支持下，其軍隊迅速壯大，被稱為“西北軍”。

1922年夏，在第一次直奉戰爭中張作霖、段祺瑞和孫中山聯盟對抗直系曹錕、吳佩孚，馮玉祥率部出陜援直，擊敗河南督軍趙倜部，5月調任河南督軍。因受直系軍閥首領吳佩孚排擠，10月被派為陸軍檢閱使，率所部駐防北京南苑。

1923年初，馮玉祥任河南省政府主席；5月兼任西北邊防督辦。直系軍閥曹錕、吳佩孚控制北洋政府后，馮玉祥在孫中山推動下，決心尋機推倒曹、吳軍閥統治。

1924年，在第二次直奉戰爭中，馮玉祥發動北京政變，囚禁了直系軍閥、賄選總統曹錕，推翻直系軍閥控制的北京政府，將所部改稱為國民軍，任總司令兼第一軍軍長，并將清廢帝溥儀逐出故宮，電請孫中山北上主持大計。

1925年2月底，中國共產黨的創始人之一、中共北方區執行委員會書記李大釗乘火車來到塞外山城張家口，受到時任西北邊防督辦馮玉祥的熱情歡迎。

李大釗此次到張家口是爭取馮玉祥轉向革命，并與馮玉祥商談爭取蘇聯對其武器支援事宜。經李大釗協調，3月21日，蘇聯政府通過了向馮玉祥的部隊援助武器裝備和派遣顧問團及教官的決議。蘇聯援助馮玉祥的武器彈藥有：步槍5585支、子彈5820萬發、機槍230挺、各種炮78門、手榴彈1萬多發，還有火焰噴射器、軍用器材、藥品等。后來，在李大釗的協調下，同年6月，馮玉祥又得到蘇聯政府無償援助的一大批武器：步槍3500支、子彈15萬發、火焰噴射器10具、飛機3架、馬刀4000把。蘇聯政府還給馮玉祥部派來了顧問和軍事教官。

李大釗對馮玉祥的支持和幫助使其深為感動，他對李大釗更加尊重和信任，明顯地轉向革命。他對國民軍中共產黨人的活動曾公開表示：“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到我軍來了，我們就要像兄弟一樣愛護他們；鼓勵他們努力學習軍事本領。”后來，李大釗派中共黨員宣俠父、陶新畬等人到國民軍中開展黨組織活動，劉伯堅和鄧小平也曾到馮玉祥部隊中任職，劉伯堅任國民聯軍總政治部副主任，鄧小平任中山軍事學校政治部主任，使馮玉祥部隊中更多的官兵轉向了革命。

1926年3月，馮玉祥赴蘇聯考察，5月加入中國國民黨。9月17日在綏遠五原誓師，馮玉祥宣布成立國民軍聯軍總司令部，并就任聯軍總司令。參加誓師大會的有官兵萬余人，舉行了易旗儀式，將五色旗更換為青天白日旗。馮玉祥當場宣布：為表明國民軍忠于孫中山的三民主義，決心出師北伐，國民軍全體將士加入中國國民黨；并鄭重地向全國發出誓師宣言，率領西北軍出潼關參加北伐戰爭，出兵河南配合北伐軍的行動。

1927年初，馮玉祥就任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總司令，4月28日，奉系軍閥張作霖按照蔣介石“將所捕共產黨即行處決，以免后患”的密電，秘密殺害了李大釗等20位革命志士。馮聽到噩耗后十分悲痛，寫下一首《三軍齊下淚兮萬眾號啕》詩，并立碑悼念李大釗。

1928年起馮玉祥舉兵反對蔣介石，1929年底發動蔣馮戰爭。1930年3月與閻錫山組成討蔣聯軍，中原大戰失敗后隱居泰山。

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馮玉祥積極主張抗日，反對蔣介石的不抵抗政策，1933年5月與中國共產黨合作，在張家口組織民眾抗日同盟軍，任總司令并率部多次擊敗日寇，一舉收復多倫等四縣大片失地。

1935年11月，馮玉祥與宋慶齡、何香凝等13人，向國民黨當局提出恢復孫中山先生“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的主張。12月以蔣介石答應實行抗日為條件，在南京出任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1935年12月國民黨五屆一中全會當選中常委。

在國民政府內，馮玉祥歷任行政院副院長兼軍政部長、中國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等職。抗日戰爭勝利后，他繼續采取與中國共產黨合作的立場，堅持和平、民主，反對內戰、獨裁，并發起組織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任中央政治委員會主席。

“布衣將軍”：自創“丘八詩”

馮玉祥有“布衣將軍”“丘八詩將軍”的美稱，一生為后人留下1400多首詩篇，或抒發壯志，或痛斥國奸，或贊美人民，或抨擊日寇，無不氣貫長虹，感人肺腑。周恩來評價：“丘八詩體為先生所倡，興會所至，嬉笑怒罵，都成文章。”

馮玉祥，因家庭貧寒，僅上了一年零三個月的私塾，12歲便在清朝從軍，但短暫的學業并未能阻擋他詩才的發展。

1928年蔣介石曾與馮玉祥結拜盟兄弟，寫了一篇帖子給馮先生：“安危共仗，甘苦同嘗，海枯石爛，死生不渝。”

馮玉祥出于共計孫中山“三民主義”大業，用四言詩的格律，也贈詩與蔣：“結盟真意，是為主義。碎尸萬段，在所不計。”

馮玉祥換帖時曾一再向蔣說明：“你若真正實現三民主義，我們就在一起干。你若不拿人民當主人，而拿人民當奴仆，我是不能同你一起干的。而且是非打倒你不可。”后來的事實證明，蔣介石背叛“三民主義”，與人民為敵，馮玉祥與其分道揚鑣，開展了“倒蔣斗爭”。正如周恩來所說：“馮玉祥先生從一個典型的舊軍人轉變成一個民主的軍人，他經過了曲折的道路，最后走向了新民主主義的國家。”

馮玉祥先生是一位有民族氣節的愛國將領，他一生奮斗，不畏強暴，為國為民，他常說：“活著，為別人，不為自己。所謂別人，就是指人民和社會，這是不死的，是永存的。”他的詩也無不貫穿著這種為民族而死的獻身精神。

馮玉祥在《獻身》一詩中寫道：“獻身給國家，不怕刀砍與槍殺。獻身給民族，情愿粉身與碎骨。民族生存，我方生存。我身雖死，換得民族生存。國家自由，我方自由，我身雖死，換得國家自由。”

馮玉祥在《我——馮玉祥》一詩中，抒發了他一生樸素無華的情懷：“平民生，平民活，不講美，不要闊。只求為民，只求為國。奮斗不懈，守誠守拙。此志不移，誓死抗倭，盡心盡力，我寫我說。咬緊牙關，我便是我。努力努力，一點不錯。”

民國初年，西北數省鬧災，民不聊生，吳佩孚卻大擺盛筵，為自己慶壽，敷衍趨勢之輩，爭相往賀。馮玉祥只派人送去一壇子清水，壇口封條上寫著“君子之交淡如水”。

南京國民黨黨部舉行落成典禮時，有人請他題副對聯，他手起筆落：上聯“三點鐘開會，五點鐘到齊，豈是革命精神”，下聯是“一桌子水果，半桌子點心，全是民脂民膏”，橫批“官僚舊樣”。弄得陳立夫、陳果夫哭笑不得。

馮玉祥愛百姓，視民為父：“人民是我們的父母、兄弟、姐妹，誰若欺負人民就是欺負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一樣。”他的詩也在為人民鼓與呼：

工人——牛啊，牛啊，你累了還可臥下休息，你渴了還有人代你把水汲……工人疲乏至死也得不到滿足的休息！

農民——農民事業最辛苦，朝夕攜鋤一再耕。春初冒寒身起早，夏日當牛汗濕土。秋收未獲糧差到，冬積無余債戶找。稼穡年年難溫飽，號寒叫苦聲如濤。

洋車夫——一人坐車一人拉，同是人類有牛馬。重層壓迫真痛苦，唯望仁者解放他。

像這樣為人民伸冤叫屈的詩，他作了幾十首。他在《六十歲的小伙子》一詩中寫道：“我們的主人，是全國的老百姓。他們是篳路藍縷，真正的貧窮。他們無論怎樣的痛苦，還是供給我們衣食住。”

馮玉祥有其言更有其行，在泰山他辦起了15所小學，貧民子弟免費入學；為了方便群眾，他還在泰山黑龍潭修建一座“大眾橋”，并用自己節衣縮食的錢，接濟泰山老弱病殘的老百姓，為每戶買一袋面和五斤豬肉。類似這樣為民謀利的事，他一生中做了無數。

“愛國將軍”：義無反顧歸國來

抗戰勝利后，馮玉祥因不滿蔣介石的內戰獨裁政策，主張共產黨的和平主張，遭到蔣介石的忌恨和排斥。

1945年8月，為了和平建國，毛澤東親赴重慶和蔣介石進行談判。馮玉祥非常佩服地說：“毛澤東到重慶，說明了他胸襟坦白，一片至誠。”馮玉祥為毛澤東接風洗塵，邀請來家便宴。宴席上毛澤東說：“煥章先生的豐功偉績，已舉世盡知，尤其在抗日戰爭期間，你為反對投降、堅持抗戰，呼吁團結、反對分裂作出了不懈的努力。還望煥章先生為實現祖國和平、民主、團結而努力，不負國人所望。”馮玉祥回答：“我愿為中國實現和平與民主奮斗到底！”

1946年9月，蔣介石逼迫馮玉祥以“特派考察水利專使”的名義赴美考察，同時被蔣介石強令退役。離開上海赴美前，他在上海《大公報》發表了一篇“臨別贈言”——《上蔣主席書》，再次規勸蔣介石停止內戰，實現和平民主。

從1947年初起，馮玉祥在美高舉和平民主旗幟，公開抨擊國民政府的獨裁，聲援國內人民的民主運動，堅決反對美國援助蔣介石打內戰的對華政策，并以20年的親身經歷，撰寫《我所認識的蔣介石》一書，曝光蔣介石專制獨裁的嘴臉。

1947年11月15日，馮玉祥在美國《民族報》上發表了《我為什么與蔣決裂？》一文，揭露了蔣介石暴戾恣肆、姑息養奸，招致天怒人怨的種種罪行。此時，正值美國會眾議院撥款委員會討論對華緊急撥款事宜，特請馮玉祥前往發表意見，他列舉了美國歷次貸款在中國的浪費、貪污等情況，以及國民黨政府與軍隊的各種貪污手段。他還“舉出了精密的數字和證據，正和美國所調查的事實完全相符”。因此，美國會決定“將貸款從6000萬美元減為1800萬美元”。

馮玉祥在美國的一系列言論和行動，使蔣介石大為震怒，撤銷了馮玉祥的水利特使職務，斷絕了他的經濟來源。隨后，又串通美國政府吊銷了馮玉祥的護照，并開除了他的國民黨黨籍。同時，又致電美國，希望把馮玉祥驅逐出境。

馮玉祥與蔣介石徹底決裂后，為以防不測立下了親筆遺囑，強調“蔣是封建頭子，帝國主義之狗，非鏟凈不可”，并對身后事作了安排：“我死后最好焚成灰，扔到太平洋。如果國內民主和平，真的聯合政府成立了，那還是深埋六尺種樹，當做肥料。將來樹長成，好給學校和圖書館做桌椅用。”

對于在美國反蔣處于困境的馮玉祥，中國共產黨伸出了援助之手。1948年7月31日，中國共產黨邀請馮玉祥先生，離美回國參加新成立的政治協商會議籌備工作。

為了防止國民黨政府向美國提出引渡馮玉祥，或在回國的船上被國民黨特務暗殺。經毛澤東、周恩來批準，特地撥專款從蘇聯租船接馮玉祥回國。

1948年7月，蘇聯豪華客輪“勝利號”駛抵美國。行前，馮玉祥在報上發表《告別留美僑胞書》，表示：“這次回國是為了參加新的政治協商會議，籌備召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組織真正民主的聯合政府。”“這是一個真正代表中國人民利益的政治會議，這是中國歷史從舊王朝走向新時代的一個里程碑。”

7月31日，馮玉祥踏上了回國的旅途。同行的有夫人李德全和4個子女及秘書等。與馮玉祥同船的還有4名蘇共中央委員和400多名準備回國的蘇聯公民。

8月17日，經過10多天的航行，“勝利號”駛抵埃及亞歷山大港。馮玉祥發現緊靠“勝利號”停泊著一艘國民黨軍艦，分外警惕，足不出艙。“勝利號”停靠了一周左右，拔錨向敖德薩駛去。

9月1日中午，船長對大家說，經過長途旅行，明天就到敖德薩了。午飯后，馮玉祥夫婦回艙休息。此時，船上突發大火，馮玉祥跳下床，本能地向艙門外奔去，夫人李德全緊跟其后。這時，過道里已是濃煙滾滾，一片漆黑。李德全隱約聽見丈夫痛苦的呻吟聲，但她已被濃煙嗆得頭昏眼花，說不出話，無力再往前走，又踉踉蹌蹌地回到艙內，栽倒在沙發上，失去了知覺。

馮玉祥的子女和4名身穿消防服的蘇聯船員趕來時，發現馮玉祥面朝下倒在門口不遠的地方。船醫趕來，翻開馮玉祥眼皮，瞳孔已經擴散，再試脈搏，也已停止，立刻進行人工呼吸，不見心臟起搏。馮玉祥將軍不幸遇難，享年66歲。

“勝利號”上有200多名乘客和船員在這次大火中喪生，蘇共4位中央委員3人遇難，1人重傷。李德全經過搶救蘇醒過來，但小女兒馮曉達與馮玉祥一起遇難。

裝殮馮玉祥遺體的靈柩空運到莫斯科，火化后骨灰盒于1948年11月送回祖國。

馮玉祥遇難后，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等中共中央高層，各民主黨派負責人士均發唁電。在馮玉祥逝世周年紀念大會上，毛澤東、朱德、周恩來都親手書寫挽聯。毛澤東挽詞：“馮玉祥將軍逝世謹致悼意。”還熱情贊譽馮玉祥將軍“置身民主，功在國家”。周恩來挽詞：“紀念馮玉祥將軍的最好辦法是堅決地進行反對帝國主義的斗爭。”朱德題寫挽詞：“煥章將軍千古：為民主而犧牲。”

1953年，馮玉祥的骨灰被安葬在泰山，這是他生前兩次隱身之地。郭沫若題墓壁：“馮玉祥先生之墓。”

江河日夜流，大浪淘英雄。在中國近現代史上的許多重大事件中，都留下了馮玉祥將軍的光輝足跡。他一生獻身于國家和民族，真誠地與中國共產黨合作，為中華民族立下了不朽的豐功偉績。

周恩來總理在馮玉祥60大壽時，曾對他作出高度評價：“煥章先生六十歲，中華民國三十年。單就這三十年來說，先生的豐功偉績已舉世聞名。自灤州起義起，中經反帝制，討伐張勛，推翻賄選，首都革命，五原誓師，參加北伐，直至張垣抗戰，堅持御侮，再次表現出先生的革命精神。其中尤以殺李彥青趕走溥義，罵汪精衛，反對投降，呼吁團結，改力聯蘇，更為人所不敢為，說人所不敢說。這正是先生的偉大處，也正是先生的成功處。”

真正為民族、為人民做過好事的人，人民是不會忘記的。

（本文作者為新華社高級記者、資深黨史軍史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