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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律杉:跨越時光長廊的重逢
人民政協報記者 李律杉
在北京市延慶區平北抗日戰爭紀念館的庫房里,那16封泛黃的家書讓我駐足良久。信紙邊角已經發脆,鋼筆字跡卻依然清晰,字里行間是一位年輕戰士對家人的牽掛,是“烽火連三月”里的家國情懷,是21歲的高傳紀烈士留給世間的最后印記,也是我今天想講的故事的起點。
第一次認識平北,是在平北抗日戰爭紀念館館長吳晨晨的講述里。這片橫亙在偽華北、偽滿洲、偽蒙疆三個偽政權夾縫中的土地,曾是抗戰時期的“三不管”地帶,更是連接平西與冀東的生死通道。曾經,這里被稱為抗戰“敵后中的敵后”,環境之惡劣、斗爭之殘酷難以想象。以平北抗日中心海陀山區為例,1942年全年,敵人共發動大小“掃蕩”32次,村干部和抗日積極分子被殺害430余人,被捕1100余人。
在平北抗日戰爭紀念館的烈士英名墻上,鐫刻著2050個烈士的姓名,他們犧牲時平均年齡還不到23歲,高傳紀便是其中的一員。
2016年,紀念館的一次偶然接待,讓這位烈士與等待了半個多世紀的家人“重逢”。吳館長告訴我,2016年的春天,她像往常一樣在展館里為參觀者講述著高傳紀的故事。一位中年大姐聽著聽著,突然動情地告訴她,“您說的烈士,像極了我家找了幾十年的親人!”工作人員趕緊調取館內資料,經過高傳紀的妹妹高云奶奶反復比對確認,終于確定,展館里的高傳紀,正是高家苦苦尋覓半個多世紀的親人。
此后,館里的工作人員就像對待親人一樣,逢年過節給高傳紀的妹妹高云奶奶送去問候,分享紀念館的點滴變化。
今年春天,91歲的高云奶奶將16封家書全部捐贈給了平北抗日戰爭紀念館。老人家說:“把大哥的家書捐給你們,能夠更好地弘揚英烈精神。從此以后我沒有遺憾了。”這句話讓在場的人都紅了眼眶。這哪里是捐贈,分明是把一個家族半個多世紀的牽掛,輕輕放在了我們這代人手里。
后來我總在琢磨,這場跨越時光長廊的重逢真的是偶然嗎?
我見過吳館長辦公室深夜的燈光,看到她對著泛黃的檔案逐字核對時的專注。我跟著她的同事們轉過紀念館的每一個角落,聽她們對著不同的觀眾講述著烈士們的故事。講解員的嗓子總是沙啞,她們說:“多講一遍,就多一分希望,萬一哪天烈士的親人就站在臺下呢?”我還見過,吳館長和媯川巾幗英烈守護隊的隊員們,一起培養紅領巾講解員,讓孩子們勇敢走上舞臺,講述著平北的故事。讓這些故事走進課堂,傳到海外。
原來啊,哪有什么時光長廊里的不期而遇?是吳館長和她的同事們千千萬萬遍向參觀群眾講述烈士故事、廣泛宣傳英烈事跡,才讓等待烈士回家的親人找到了線索。
作為一名記者,我曾走訪過很多紅色遺址,見過許多像吳館長這樣的講解員與守護者。反復摩挲史料的指腹,踏遍山梁尋遺址的膠鞋,講述英烈時泛紅的眼眶,整理家書時微顫的指尖。他們讓我記得,銘記歷史不是為了沉溺于傷痛,而是要從這些故事中汲取力量。
我常想,如果不是在記者生涯中遇到了他們,記住他們的樣子,我還會是現在的我嗎?或許我會比現在更圓滑,但絕不會比現在更堅定,他們千萬次講述烈士故事的堅守,教會我什么是 "行則將至"。或許我會比現在更淡然,但絕不會比現在更赤誠。他們捧著家書時眼里的光,讓我明白有些牽掛值得用一生去守護。或許我會比現在更灑脫,但絕不會比現在更篤實。他們逐字核對檔案時的專注,讓我懂得對待歷史最該有的模樣。
其實我們做記者的,不也在做著和吳館長她們一樣的事嗎?不過是換了種方式,把那些值得記錄的故事,一句句、一段段,講給更多人聽。因為我們都知道,那些滾燙的日子不該冷下去,那些名字,值得被反復呼喚。
就像此刻,作為一名記者,我站在這里講這些故事,也是想讓大家記著:平北的群山記著,那16封家書記著,我們,也該記著。(人民政協報記者 李律杉)
編輯:薛海春